电影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的诞生

年，上海电影译制片厂译制了美国科幻电影《未来世界》，后以“内参片”的形式在小范围内放映。当时，50岁的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张鸿眉看了这部作品，这是她看过的第一部“科幻片”。《未来世界》中出现了机器人，对她来说，那是一个只听过从来没有见过的物种。机器人揭下面具露出密密麻麻的电路的镜头，更是令当时的观众心惊肉跳。

（未来世界》海报）

年，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扔掉了“东方红电影制片厂”的厂牌，与海燕电影制片厂合并，恢复上海电影制片厂厂名。

年，编剧沈寂在在《人民文学》上看到了童恩正的小说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，“我看到后很欣赏，觉得它完全能够拍成电影”。沈寂跟童恩正通电话说了这个意图，童恩正说“北京电影制片厂已经和我联系了，也要拍这部戏。现在你也找我。如果你确定拍的，我就给你，如果不一定拍的，我就给北影厂。”

为了替上影厂拿下电影的改编权，时年54岁的沈寂几乎跟时任上影厂厂长徐桑楚闹僵了，徐厂长认为沈寂不应该直接答应作者要拍，这是不符合规定的。沈寂直接说，“厂长，我做编辑以来，看中的题材是一定能拍的。比如《红色娘子军》《宝葫芦的秘密》《舞台姐妹》等。”

随后，沈寂来到了成都。童恩正当时在四川大学教书，没办法到上海写剧本。最终沈寂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，沈寂写提纲，然后童恩正提意见，再修改。于是生于浙江、长在上海的沈寂忍受着吃辣麻了舌头、顿顿糕饼、咸菜馒头的三天两夜，写出了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初稿。

童恩正拿到剧本后，感觉比小说还要好。沈寂提议让童恩正的家人看一下，因为那时候他弟弟童恩川在香港中文大学已经研究电脑了。沈寂拿着提纲回到上海，又加工成了剧本，还把编剧署名给了童恩正。文学部通过了剧本，徐厂长还是有疑问：“科幻的镜头，我们的机器怎么拍呢？”

是啊，机器怎么拍？电影谁来导？场景哪里做？这些都是问题。

沈寂首先找到了张鸿眉，她是著名出版家张静庐的女儿，是《小城之春》里的戴秀，也是《金沙江畔》的副导演。据张鸿眉的口述，她拿着剧本给谢晋导演看，谢晋对张鸿眉说，“哎呀！你胆子这么大？也好！头一部很困难，后面再拍就什么也不怕了。”

（张鸿眉年轻时照片）

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摄制组成立了，但还是有困难。

张鸿眉找了一个副导演帮她，结果副导演要求重新改剧本，加上了美国交易所等内容，然后“越俎代庖”自己成了导演和编剧。再后来，这个副导演与剧组拍桌子走人了。

另一个困难就是主创们对原小说中的很多描写都不十分理解，于是剧组决定跟上海科普创作协会第研究所合作，并且请来了科学家做顾问。为了解决问题做的努力却带来了新的问题，科学顾问强调“科学原理”，但导演和编剧希望做“彩色科幻故事片”，以讲故事为主，而不是科教电影。主创认为激光光束应该鲜明醒目，用红色又好看又有威力，但顾问认为红光是最弱的，对片中能够击碎顽石、摧毁潜水艇的“死光”，建议用白色或蓝色。

这个矛盾后来集中表现为“科文之争”，也即“科学性和文学性之争”，直接影响到科幻文学及科幻电影的发展。我们稍后再表。

由于广播剧之前受到欢迎，沈寂和张鸿眉决定使用剧中有过出色表演的配音演员，在幕前出演主要角色。乔榛仍饰演主人公陈天虹，邱岳峰则“改正归邪”，由马太博士摇身一变成了大反派——维纳斯公司的总经理布莱希斯。

（乔榛照片）

珊瑚岛外景地就在福建东山附近，由海军登陆艇把摄制组带到另外一个荒凉岛屿上。而影片开场就是国外的城市场景，但因为经费关系，摄制组不能到国外拍外景，尽量搭内景完成，需要的国外的外景镜头是依靠香港摄影师拍摄的资料图像。

电影美术将马太博士的实验室设计成“现代化”的西方风格，制造出奇幻而唬人的感觉。影片中那些带有神秘色彩和奇异景象的海底工厂、海底长廊、水下电梯、新型实验室、威力强大的空间放电、激光大炮无不引起当时中国观众的很多遐想；而新奇大胆的布景也给当时的观众很大的惊喜。

据主创回忆口述，珊瑚岛上的“死光”是电影拍摄完成之后，在胶片上一格格模仿激光的样子把“死光”画出来。影片结尾，马太博士岛被核弹彻底摧毁。特技人员将细而干的黄土倒进盛满清水的玻璃缸，拍下黄土在水中徐徐散开的镜头，再把画面翻转，便造就了“蘑菇云”翻滚上升的场面。

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中反派都是外国人，那时候中国电影里的外国人都是由中国人来演，一般会选择新疆籍演员。邱岳峰老师自告奋勇出演反派角色，维纳斯公司的总经理布莱希斯，因为他是“混血儿”（父亲福建籍，母亲俄罗斯人），眉眼、长相、金黄卷发，就是“外国人的样子”，而且翻译配音过多部外国影片，所以出演了这个角色。

（邱岳峰剧照）

年3月31日，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已经完成后期制作，也通过了上影厂的审查。这天上午，张鸿眉在上影厂门口碰到了邱岳峰老师，两人就影片的完成情况聊了几句，还说如果需要修改可以帮忙。然而晚上，张鸿眉就听到了邱岳峰自杀的消息。那个冬天上海特别的冷，雨水也特别多。看过邱岳峰译制片的人次多达几亿，可却因为他自杀是“自绝于革命事业”而没有太多人可以去送他。

（电影剧照）

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公映，广受观众欢迎。

原创/吾嘶，编剧、影评人、策展人